徽州
一山岂止一世界

一名女导游的倾述,到40(旅途愉快(小说))

结束了嘉峪关的参观已是中午12点。吃过午饭,我们又启程西去敦煌。上车后我们发现美女导游不见了,来了一个40来岁眼睛不大的男导游。他清点了一下人数,拿起麦克风说:“大家参观了天下第一雄关嘉峪关,眼前是否有一种边塞烽烟起、铁马金戈鸣的穿越时光的感觉?”

旅客们没人回应。

“旅游是件快乐的事,但也辛苦,大家都很累吧?”

结果,还是没人回应。

我们这个旅游团是在郑州聚合在一起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散客团,旅游路线是从郑州到甘肃,再到新疆。由于大家互不相识,都少言寡语,加上前面那个女导游即讲解得不好,也不风趣幽默,还不停地让大家购物,从郑州到甘肃嘉峪关这段路程弄得大家很不开心。所以都把不满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车发动了,男导游说:“西行赴敦煌市有380公里,大家可在车上先睡一会儿。”

听了他的话,我身边的张书记很不高兴。他这次来旅游是他爱人“强迫”他来的——退休了,很失落,天天在家发脾气,弄得全家鸡飞狗跳的。张书记的爱人知道他最喜欢我这个秘书,能听进去我的话,说张书记全国的景点都去过了,没有到过西域的甘肃和新疆,就找到我们新任书记给我请假,让我陪他出来旅游几天,散散心。张书记本来就带有情绪,这时忍不住白了导游一眼,“唉”地叹口气,就真的闭上了眼睛睡觉了。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在家好好的,非让来旅什么游,找罪受。我心里也很不高兴:女导游木讷,男导游让睡觉,赴西域旅游原来是这个样子?我很想说:我们是来游览、观光、娱乐、听讲解、长知识的,不是来睡觉的。想想自己来陪老领导的,自己也是个公务员,一车的人没人说,我何必呢?就忍住了。赴西域甘肃、新疆旅游对我来说是一个很久很久的梦——过去,对她的了解只是书本和老师的讲解:她很远,她很大,她很神秘,有多远?有多大?有多神秘?书本都很简单,单从文字想象不出她是什么样子;老师讲了很多,但是,我的老师也没去过,老师的讲解也是照本宣科,给我的也是模糊和苍白的,我从老师的讲解中也想象不出她是什么样子。多少年了一直谋划西域之行,总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出来西域,所以坚持不睡,两只眼像饿鹰一样前后左右不停地搜寻着。

一个多小时后,导游重新拿起麦克风,呼叫道:“各位朋友,已经休息一段时间了,该醒醒了。”

因为导游的声音很高,大家都醒了过来,但没人说话。

导游并没有因为没人回应而感到难堪,接着说:“很多游客出来旅游有一个特点:上车睡觉,下车尿尿,景点拍照,回到家里看着相片哈哈笑,问他什么,不知道。所以呀,我们不能再睡觉。”

刚才大家虽然都醒了,但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听这导游这么一说,精神了许多。

胡导接着说:“我是本团的导游,接下来的旅程由我为大家服务。我姓胡,以后大家就叫我胡导(捣)……”

不少人忍不住笑了,立即有人说:这导游看着面冷,讲话还蛮风趣的。

大家笑,胡导却没有笑。他往车窗外扫了一眼,然后回过头说:“西域和内地风光、风情等大不相同,仅靠走马观花的游览还不行,还要听讲解。譬如,大家都见过羊,有谁知道戈壁滩的公羊和母羊怎么辨别?”

由于对这个导游有了好感,一车人都回答说:“不知道。”

胡导忽然微微一笑说:“这里的羊尾巴不像内地的,尖尖的,而是像一个大饼似的。公羊走路,尾巴是上下摆动,而母羊是左右摆动。什么意思呢?公羊摆动尾巴是说:来吧、来吧。母羊在说:不忙,不忙!”

一车的男女都大笑起来,尤其是女同志。张书记一路不笑,这时嘴角也露出了笑意。张书记笑了,我也跟着笑起来——我受人之托,任务就是让张书记开心,他开心了,我自然就开心,不然就等于“失职”。

见气氛活跃起来,胡导接着说:“大家来自四面八方,有几个人一起的,也有单个人的。国家是家,家庭是家,我们既然走到了一起,也是一个家。电视剧《白蛇传》里唱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天大家能走到一起这是缘分,所以,每个人都要珍惜。不论你在家地位有多高,财富多少车,今天走到了一起就只有一个身份——游客。因此,要做到忘记地位、忘记身份、忘记年龄,一路开心。为了大家旅途的方便,凡是来自一个地方的,我都当作一个小家庭,进行编号,每一个地方的团员选一个‘家长’,上下车清点人数、安排吃住、参观景点,有什么困难和问题,我都要先和家长联系。”

大家听了,感到这样很好:这个七姓八家的家,天南海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没人组织和指挥,怎么能旅游的开心?于是,就按胡导的指挥,从前往后,进行报名编号,一车50多人共组成了十个“家庭”。编号完毕,胡导说:

“到祖国的西部旅游,大多数景点都相距较远,在车上的时间很长,为了大家既能相互交流,又达到愉快开心,我提议每一个家庭要来个自我介绍和出一个节目。节目呢,或者唱首歌,或者讲个笑话,或者讲一段地方的风俗,就是说要根据每个家庭的情况,形式、内容不一而足。”

大家听了,都很感兴趣,但相互交头接耳,没有一个愿意第一个先表演的。

胡导见状,笑笑说:“万事往往开头难,我先自我介绍和表演节目,来个抛砖引玉,投砾引珠。”

胡导说完,就介绍自己说:他已经做了21年的导游,主要跑的旅游线路是嘉峪关、敦煌、吐鲁番、乌鲁木齐、喀纳斯,正是今天这个团的旅游线路。他现在是一个旅游学校的客座教授,被誉为超级导游,今天大家能有他这个导游,他能为大家服务,是双方的缘分。还说,他特别喜欢导游这个职业,他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旅途上:一次,一对夫妇领着他们的女儿一块来旅游,就是他做的导游。这对夫妇很喜欢他,临别记下了他的电话。他们回家后,经常和他通电话,并邀请他也到他们那里去旅游。后来,他就和他们的女儿交了朋友,并结为夫妻。现在他的爱妻也是导游,他们的家庭很幸福。在大家为他的爱情故事所感叹的时候,胡导又唱起了一首臧天朔的《朋友》:

朋友啊朋友
你可曾想起了我
如果你正享受幸福
请你忘记我

朋友啊朋友
你可曾记起了我
如果你正承受不幸
请你告诉我

胡导唱得如原唱一般,悦耳动听,激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不一会儿,不少“家庭”都有成员也随着唱起来。胡导歌唱毕,见不少人跃跃欲试,时机已成熟,就点名先从一号家庭开始:“下面从一号家庭开始,二号家庭做准备。”

大家听了,一起鼓掌,为一号家庭助威鼓劲。胡导接着把麦克风递给了一号家庭的“家长”。一号家庭是两个小伙子,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只是年长者偏胖,年少者偏瘦,并留着两撇小胡子。年长者是“家长”,他接过胡导递过去的麦克风却有些不自然,想交给小胡子。小胡子“嘿嘿”一笑,往一边趔趄着身子,摆手推辞。“家长”看没有退路,“哦哦”两声清了清嗓子,说:

“我姓刘,叫刘进财,我的合伙人姓赵,叫赵大伟。我们是东北哈尔滨人,经营一家俄罗斯的特色商品:打火机、望远镜、套娃、皮具等,今天在这里和大家认识了,若有愿意合作者,请联系我们。我们是到郑州完成一笔生意后顺便来旅游的。我们赚钱有道,不差钱,表演节目却不行,我就给大家唱一曲《我们都是东北人》吧。”

刘进财说完,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刘进财于是唱起来:

老张开车去东北
撞了
肇事司机耍流氓
跑了
多亏一个东北人
送到医院缝五针
好了

……

他还没唱完,他们后面二号家庭的两个女孩就笑得前仰后合。赵大伟感到她们的笑是那种不屑一顾的笑,忍不住扭头白了她们一眼:“贱笑。”

她们本来无意,被赵大伟这么一说,脸立刻成了红布,也不敢再笑。

刘进财表演完,胡导问赵大伟要不要也表演一个节目。没想到刚才极力推辞的赵大伟忽然接过麦克风说:“我给大家讲个段子吧”

不少人立即鼓掌支持。赵大伟瞥了一眼二号家庭的两个女孩,说:“一女秘书搭上县长的车,县长禁不住伸手去摸女秘书雪白的大腿。女秘书问县长:你记得《邓小平选集》第216页第7段写着什么吗?县长脸一红,急忙收手。回到家后,县长迫不及待地翻开邓选第216页第7段,只见上面写到:胆子要再大点,步子要再快点……县长拍腿大呼:妈的,理论知识不强将失去多少机会呀!同志们,要好好学习业务啊!”

赵大伟以为大家都会笑,不料没有多少人笑。二号家庭的两个女孩忍不住小声嘀咕:“下流。”

二号家庭的两个女孩年龄在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时髦却不妖气,稳重中又不失活泼,别人睡觉的时候,她们也在看书,并边看边小声交流。轮到她们的时候,两个女孩都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去接麦克风。留着披肩发的女孩个子高一点,因为空中优势,首先接住了麦克风:

“我们两个家乡山东,现在郑州大学读研。我姓乔,我的朋友姓欧阳,我们虽然是学生,却五音不全。胡导和刘先生唱得都很好,我若唱不好,会倒大家的胃口,不如换换口味,借这个机会谈一些被曲解和误读的俗语,不知道大家喜欢不喜欢。”

女孩说到这里,有几个没打算看她表演的人也忽然望着她们说:“喜欢,喜欢。”

张书记也向她们投以赞许的目光。女孩很认真,像讲课似地说:“我们每天都可能会说一些俗语,但是不少俗语都被曲解和误读了。比如‘王八蛋’,其实是‘忘八端’,古代‘八端’是指孝、悌、忠、信及礼、义、廉、耻,也就是做人之根本。”

不知道其他团员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没有,听到这里,我不由对这个女孩另眼相看:她即不露声色地骂了赵大伟,也再“教育”他如何做人,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入木三分。

小乔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继续说:“还有很多,如‘打破砂锅问到底’,原本是‘打破砂锅璺到底’,意思是砂锅被打破后其裂纹会一裂到底。另外,‘狗屁不通’应该是‘狗皮不通’才对,因为狗的表皮没有汗腺,酷夏的时候,狗要藉助舌头来散发体内的燥热。而‘无奸不商’原来是‘无尖不商’,是说古代米商做生意时,都把斗里的米堆得高高的、尖尖的,比实际数量还多,以博得回头客。”
小乔的一番讲解让大家耳目一新,连连赞扬她讲得好。那姓欧阳的女孩看到同伴得到这样好的赞誉,不想让自己显得水平逊色,忙补充说:“还有,如‘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皮匠’实际上是‘裨将’的谐音,‘裨将’在古代是指‘副将’,原意是指三个副将的智慧合起来能顶一个诸葛亮。流传中,人们将‘裨将’说成了‘皮匠’。

欧阳说完,大家一片掌声。

见状,欧阳十分得意,接着又说:“还有很多呢,像有眼不识金镶玉,原是‘有眼不识荆山玉’。荆,指古代楚国;‘荆山玉’,是玉匠在荆山发现的玉。‘不到黄河心不死’,原是‘不到乌江心不死’。乌江,项羽自刎的地方。乌江讹变成黄河,真是让人无从解释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其来历是《隋唐演义》中秦叔宝为救朋友,染面涂须去登州冒充响马,路过两肋庄时,在岔道想起老母妻儿,犹豫片刻,一条路去历城,一条路去登州,一条路回家门,最终还是为朋友,视死如归去了登州。两肋庄岔道体现出秦琼的深重义气,就被人们传为‘两肋岔道,义气千秋’。”

张书记赞许地望着他们说:“原来是这样呀,不听你们讲,我还真不知道呢。我这退休的人了,还没你们懂得多。赞一个。若是我在位,在我们县发现你们这样的人才,一定重用和奖励。”

张书记尽管要求我旅途中一定不要暴露出他是领导,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来。小乔和欧阳得到如此赞誉,清亮的眼神中洋溢着自豪。

大家赞赏,刘进财、赵大伟却面色非常难看,大概是因为和她们相比自己显得太没文化了!赵大伟白了她们一眼,说:“卖弄。卖弄的再好,没人给你们一分钱。”

小乔和欧阳正要反击他,张书记批评赵大伟说:“人家讲的很好嘛,哪是什么卖弄?年轻人就应该像他们这样,爱学习,肯钻研。”

赵大伟看看张书记,也看出他是个领导的样子,又是长者,没敢再说什么,忽然低头翻看起手机来。胡导接过小乔手里的麦克风,刚说了“下面请三号家庭”几个字,赵大伟忽然尖叫一声说:“好玩,这信息太好玩了,对我们现在的领导干部描写得太形象了:公车坐着,小秘陪着;肚皮鼔着,名牌穿着;补药吃着,美酒喝着;公款花着,国外玩着;上级哄着,下级骗着;廉洁喊着,贿赂收着;桑拿洗着,舞厅泡着;道德讲着,坏事做着;小姐搂着,麻将搓着;豪宅住着,情妇养着;权力握着,大财发着;百姓苦着,他们乐着。”

张书记忽然朝他们瞪起了眼睛,要训斥他们,被我按住了。导游也适时大声说:“三号家庭,下面请三号家庭表演节目。”

此刻我很佩服胡导,如果不是他及时救场,依照张书记多年喜欢批评人的习惯,非教训赵大伟不可。如果赵大伟不服,刚刚得来的快活气氛就会一扫而光。

三号家庭是两对夫妇,年龄都在60岁左右,虽然穿的都是新衣服,从他们脸上那枯燥的皮肤,和一道道干涩的皱纹,就能看出来自农村。到胡导点到他们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复杂地集中在他们身上,一是这次旅游每个人交给旅行社的费用就达6000元,加上购物,一个人要花去近万元,他们作为农民怎么有钱出来旅游,二是他们这一代人大多不识字,能不能表演节目,能表演什么节目?在大家担心什么的时候,“家长”接过胡导递去的麦克风,咧嘴一笑,露出了没有牙齿的红色牙床,说:

“俺是从河南项城市农村来的,俺两口和他两口是儿女亲家,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没想到一出门就出这么远。俺不识字,也没表演过啥节目,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想当年牙如铁,生吃牛肉不用切。而如今发如雪,吃块豆腐还怕噎……”

他还没说完,全车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并伴以热烈的的掌声:“好好,太好了,继续,继续。”

三号“家长”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笑,问道:“恁笑啥?是我说的不好吧?”

很多人齐声说:“老人家,你说得太好了,真的,您继续说。”

三号“家长”接着说:“我姓邓,叫邓维亮,老伴姓韩,叫韩慧明。人家都说俺两口是‘灯未亮,还会明’。”

“哈哈……”全车又报以赞美和开心的笑声。

邓维亮却没有笑,接着说:“俺亲家姓项,项羽的项,叫项举。俺亲家母姓穆,叫穆会英。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都是争强好胜,干活一个顶俩。在家里也是谁也不让谁,经常抵牛,村里人说他们是铜盆碰上了铁刷子,乡干部说他们是项羽娶了个穆桂英……”

项举打断他说:“亲家,你说你自家好了,别提俺的事。”

邓维亮不管不顾,继续说:“俺亲家和我不一样:我是牙没了,头发不少。他呢,牙好,头发没了。大家看看他:头顶像个溜冰场,打圈相似铁丝网。”

听到这里,车厢里又响起一阵掌声和喝彩声。

邓维亮说:“俺闺女在北京打工卖菜,他的儿子也北京打工卖菜,俩人遇上了,风里来雨里去,相互帮衬,就好上了。他们本来都孝顺,还在北京学来个啥‘感恩’,也有钱了,非让俺出来玩玩,说现在有吃有喝了,也要像城里人一样,旅游旅游,提高啥生活质量。就这样,俺来了。”

项举从口袋里掏出烟,要给大家递烟,说:“俺乡里人没出过门,也不懂规矩,说的做的不到的地方大家多包涵,有啥事也请多多关照。”

胡导笑着制止他说:“项老先生,你的情我们领了,但车里不能抽烟。”

项举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好,好,下车再抽,看景致的时候再抽。”

这时,胡导说锁阳城就要到了,请大家做好下车参观的准备。并简要介绍说:锁阳城在甘肃省瓜州县城东南约70公里的戈壁滩上,汉代是敦煌郡冥安县治所,西晋为晋昌县,隋朝为常乐县,唐朝为瓜州郡。后来由于战乱不止,到了明朝,明王室在嘉峪关设关,把嘉峪关以西划出明朝版图,锁阳城遭废弃。锁阳城是丝绸之路咽喉上的一大古城。在河西古代政治、经济、文化及军事诸方面曾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锁阳城之名缘于清代民间,因城周围有诸多味美甘甜的锁阳,后人因物命名为锁阳城。接着,胡导又特别介绍说:

“锁阳,又名不老药,一种寄生植物,药物别名地毛球、锈铁棒、锁严子,野生于沙漠戈壁,零下20℃生长最宜,生长之处不积雪、地不冻。有补肾润肠、治阳痿,尿血等功效。主要分布在新疆、甘肃、青海、内蒙古、宁夏等地,其中最好的是锁阳城的锁阳。锁阳即可做粥,也可泡茶,需要者不妨买一点。但是,男人用多了,女人受不了;女人用多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用,床受不了。”

一片笑声中,到了锁阳城停车点,大家纷纷下车。

自一号家庭的赵大伟读了那个信息后,张书记就没再笑,这时也故意最后一个下车,并对着他们的后背狠狠地瞪了一眼。

参观锁阳古城的时候,张书记把我拉到一边说:“我要教育教育那个赵大伟,你为什么拦住我?”

我笑笑说:“我们是来旅游的,不是来教育人的。”

我没说:这不是在我们的地域内,你已经退休了,也不是什么书记了,他既然敢说那信息就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张书记“哼”了一声说:“我们的干部都是那样的吗?我是那样的吗?干部中有败类,也不是都像他说的那样啊,他怎么把我们的领导干部都说成那样?”

我说:“像这样的信息很多很多,有的写得比这个还尖锐。”

“别的人不了解我,你当了我多年的秘书,应该了解我吧?我坐公车了不假,那是工作需要,我受贿过吗?我说过假话吗?我搂过小姐、搓过麻将吗?我不关心老百姓的疾苦吗?……”

我打断他说:“张书记,那信息说的是现在干部队伍中的一些腐败丑恶现象,不是说你。”

“再说了,我也没有说他们什么嘛,就是说了句:年轻人就应该像他们这样,爱学习,肯钻研。这是关心他们,是对他们好,他们怎么面对我的关心,接我那样的话?现在的人怎么一有钱就是老天爷老一他老二了呢?没有党的政策好,你们去哪里赚钱?”

我劝他说:“张书记呀,他们是年轻人,你是领导,怎么能跟他们一般见识呢。”

“可我不能容忍玷污我党形象的言论。”

我笑笑说:“你不是经常教育我们要多听群众的意见,敢于接受群众的监督吗?你怎么……”

张书记没等我说完,立即截住我的话说:“现在言论太自由了,乱套了,人人都没有一点顾忌了。有钱人在骂,穷人也骂,甚至不相信我们有清正廉洁的干部,你说,这不危险吗?”

我再次笑笑说:“你当着书记的时候,不是经常让我们下乡调研,了解到一些不便公开的言论和事件要写内参稿件向上级反映吗?这次权当我们一起下乡调研,你是微服私访……”

张书记被我说笑了,指着我的鼻子说:“油嘴滑舌。”

我们向前走着,远远的看到小乔、欧阳和刘进财、赵大伟在互相指点着说着什么。张书记好象意识到他们中间是在发生着不快,叹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时,邓维亮、项举他们因为照相,落在了后面,和我们遇到了一起。张书记忙上前搭讪说:“你们是项城的?”

邓维亮回答说:“是啊。”

张书记很自豪地问:“你们知道我是哪里吗?我是项城北边淮阳县的,我曾经在项城的XX乡当过书记?”

邓维亮惊讶地说:“那正是俺们乡,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老乡,还是我们的领导。”

项举忙问:“请问你贵姓?”

张书记说:“我姓张。”

项举兴奋地问:“你就是张书记呀?知道知道,可是,那时候俺一个老百姓哪能见上你呀?你后来调哪去了?”

我说:“升了,到附近县当县委副书记了,后来又当了书记。”

邓维亮抢过话茬说:“那时候俺村老少爷们儿都知道乡里有个张书记,像焦裕禄似的,没少为老百姓办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

张书记也有些激动,说:“谢谢大家还记得我。你们村都富了吧?你们孩子在北京卖菜一个月能收入多少钱?”

邓维亮得意地说:“不愁吃不愁穿了,孩子们一年也能挣二三十万。”

“那么多呀?”张书记激动得脸色就红了,好像是自己的儿子有这么大成就似地。说着,看了我一眼,说:“小李呀,你看看,人家孩子多争气?”接着又看看邓维亮、项举:“你们家里有地种着,孩子们给钱花着,日子蛮幸福的嘛。”

项举说:“是的是的,俺知足,不像有的人这山望着那山高,天天发牢骚。”

张书记说:“你告诉乡亲们,我老张虽然离开你们那里很多年了,还没忘记那里的乡亲们,我为在你们那里工作过而自豪,回去后一定旧地重游,到你们家看看。”

项举问:“你工作那么忙,咋有空出来旅游了?”

张书记忽然沉下脸说:“不让干了,退休了,告老还乡了。”

邓维亮笑道:“辛苦一辈子了,该歇一歇享享福了。”

张书记生气地说:“享什么福呀,天天没事干,简直是受罪。过去门庭若市,现在……”张书记想说下去,忽然打住了,脸色也难看了。

项举不知道他正高兴着为什么忽然又不高兴了,忙岔开话题说:“你们淮阳是个好地方呀,有千年古城,还有个大湖,叫龙湖是吧?还有个太昊陵,烧香的人很多,我年年都去烧香,可灵验了。”

张书记正色说:“再去淮阳的时候找我,我陪你们,门票我能让那里给你们免了。”

邓维亮、项举都笑起来:“那好、那好。”

锁阳城景区不大,很快就游览结束了。我们只顾说话,也没有认真参观,就随着团队出了景区。上车后,继续西行。我们的车刚发动不一会儿,我发现一号家庭的赵大伟不满地看了一眼二号家庭的小乔和欧阳,接着对刘进财说:“锁阳古城曾经是那么辉煌,看着这些残垣断壁,我忽然想起了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

如果他只说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倒也没什么,因为开始的时候小乔和欧阳讲解被曲解和误读的俗语把他们对比得很没文化,这个时候炫耀一下未免不可,只是他故意把“小乔初嫁了”说得格外响亮,我感到他不是赞美三国时期貌若天仙的大乔和小乔一个嫁给了孙策,一个嫁给了周瑜,更不是赞美小乔和欧阳是两个美女,而是说历史上就是美女配英雄,英雄娶美女,他们不仅有钱,也有文化,暗喻他们是当今社会的英雄,意在在羞辱她们。

小乔和欧阳很快就反映过来,尤其是小乔,她乜斜着眼刚要反击,似乎感到欠妥,或者是“有失身份”,忽然直呼胡导说:“胡导,我们要调座位,给我们调座位。”

胡导说:“在前面比后面舒服,为什么要调呢?”

欧阳说:“人家坐后面晕车,我们是坐前面恶心。”

他们这么一喊,全车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刘进财和赵大伟身上。他们知道小乔是冲着他们来的,在给他们办难看,但脸红着也没敢说什么——因为小乔和欧阳也没说他们什么,也怕众怒难犯。此刻我深深感到,这两个女孩不一般,随机应变,进退自如,收放有度。

邓维亮见状,知道他们有了矛盾,忙说:“来来,我们换一下。”

司机把车停了下来,邓维亮拉着老伴来到了小乔和欧阳的座位。

座位调好,胡导为了打破尴尬局面,忙又调节气氛说:锁阳城距敦煌市180多公里,余下的时间整个都在车上,晚上要入住酒店,明天才能参观鸣沙山月牙泉和敦煌莫高窟。为了让大家在车上保持快乐的心情,依然按家庭编号表演节目。大多数人不知端的,或者没有留意这些细节,于是齐声回应:“好,好。”

四号家庭是一对母女。母亲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紫色连衣裙,浓浓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像两汪清泉,清澈透明,但神情却有些抑郁寡欢。胡导点到她的时候,她莞尔一笑说:“我们来自湖北,我姓王,我虽然能歌善舞,但今天不想唱。为了给大家助兴,就让我的五岁女儿姗姗唱首歌吧。”

姗姗听了母亲的话,就无拘无束地唱起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

孩子的大胆、天真和歌声,赢得了一片掌声和叫好声。大家很快就把刘进财、赵大伟带来的不快给甩到了一边。

五号家庭是两个女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一个穿着浅蓝色的衣服,一个穿着米黄色的衣服。都身材高挑,细腰丰胸,性感时尚。穿浅蓝色衣服的长着一副瓜子脸,皮肤很白,嘴唇抹着淡淡的口红,两只大大的眼睛大多数时间都是平视着,显得很矜持。穿着米黄色衣服的长着一副圆胖脸,由于是单眼皮,显得眼睛不够大,并有点撅撅的嘴唇,也抹着淡淡的口红。她虽然没有穿着浅蓝色的衣服的漂亮,但也很耐看。虽然不像穿浅蓝色衣服的那样一直平视,偶尔吃点小吃或者口香糖什么的,但也不左顾右盼。她们除了偶尔相互小声说点什么以外,就是每人拿出手机,戴上耳麦听音乐,一路不与任何人交流。

邓维亮也鼓动说:“恁都是文化人,来一段,来一段,大家乐呵乐呵。”

刘进财、赵大伟一路上就喜欢和女士们套近乎,很早就时不时的看她们一眼,想和她们搭讪,看着她们傲慢的样子,一直没得机会,这时也趁机说:“美女们,来一段。”

两个人淡淡地笑了笑,摇头摆手,拒绝介绍和表演。

胡导看她们推辞,就朝向我们说:“下面请六号家庭表演节目。”

邓维亮、项举一看轮到我们了,都鼓起掌来。邓维亮喊:“张书记——”项举喊:“来一段——”。他们亲家两个一呼一应,连着呼应几声,把整个车厢弄得好不热闹。

张书记本来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下给公布于众了。这不怪别人,只怪他跟邓维亮、项举叙旧叙的,他也没有预料到邓维亮、项举在这里称呼他书记,把他给暴露了。

张书记勉强笑着说:“我退休了,不是书记了,也是老百姓了。就向胡导说的,大家都是游客。”

胡导说:“现在是游客,跟过去你是书记不矛盾呀。”

张书记指着我说:“叫小李唱首歌吧,他的歌唱得很好。”

听到张书记这样说,邓维亮、项举、小乔、欧阳和四号家庭的母女都鼓掌起来。我看推辞不过,就接过了麦克风。但就在这时,张书记却从我手里要走麦克风,说:“我来吧。”

我正不理解张书记为什么这样,他已经拉开话匣子:“同志们,大家下午好……”

他刚说了几个字,刘进财和赵大伟都笑起来:“一听就知道是领导。”

张书记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我自己没啥可介绍的,可我的家乡值得给大家介绍:6500年前,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三皇之首太昊伏羲氏,带领部落从甘肃天水游牧东下,定都宛丘,画八卦、刻书契、定姓氏、制嫁娶、兴礼乐、以龙纪官,从此中华大地升起文明的曙光。5000年前,炎帝神农氏以伏羲建都之旧址再次建都,改称为陈。3000年前,周武王灭商建立周朝,封帝舜的后裔妫满于陈。妫满到陈后,筑陈城建陈国,为陈国开国之君,是陈姓得姓始祖。出生于陈国苦县的老子,为道家创始人,后被尊为道教始祖。儒家文化创始人孔子三次到陈讲学,居陈达四年时间,为他儒家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伏羲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文化,儒、道文化是支撑中华民族文化的两大骨架。宛丘、陈就是今天的河南淮阳,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发祥地……”

他还没说完,大家都笑起来,笑他像作报告一样,纷纷说:“张书记退休了也不忘为家乡做宣传啊,这么好的地方,有机会一定去参观学习。”

张书记见大家这么“高兴”,又说,:“不仅仅是这些,发生在我们那里的成语典故就有四十多个,像门可罗雀、大义灭亲、卖国求荣、歃血为盟……门可罗雀说的是汉代郑当时和汲黯两位贤臣,郑当时是淮阳人,汲黯带病卧治淮阳10年,最后死在淮阳。他们品行高尚,为官清廉。位居高官时,门庭若市,失去官位的时候,大门外几乎可以张起捕捉雀鸟的罗网……”

看到张书记情绪忽然变了,又想发牢骚,我急忙救场,说:“下面我来给大家唱首歌吧。”

邓维亮、项举、小乔、欧阳和四号家庭的母女再次鼓起掌来。

为了把气氛搞得活跃一点,我先唱了一首我最得意的电视剧《三国演义》主题曲《滚滚长江东逝水》,尤其是到了后面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和杨洪基的声音不相上下,全车掌声雷动。接着,我又用女声唱起了电视剧《红楼梦》插曲《枉凝眉》:

一个是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我能用女声来唱,又惟妙惟肖,是每个人都没有想到的,上车后所有的阴霾都被我的歌声驱散而去。张书记也忍不住笑着指着我说:“你小子行呀,原来还有这一手。”

大家欢笑着,不觉间来到了敦煌市区。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敦煌市一家酒店。

在敦煌市我们要参观两个景点——鸣沙山月牙泉和莫高窟。依照行程的安排,第二天一吃过早饭便奔赴敦煌城南5公里的鸣沙山月牙泉。

路上,胡导首先介绍说:鸣沙山月牙泉,古称沙井,俗名药泉,自汉朝起即为“敦煌八景”之一,名为“月泉晓澈”。因在沙山的中间有一泉,弯曲如新月,因而得名月牙泉。月牙泉南北长近100米,东西宽约25米,泉水东深西浅,最深处约5米,泉水碧绿,如翡翠般镶嵌在金子似的沙丘上,有“沙漠第一泉”之称。胡导介绍得已经很详细,但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在沙山中间有一泉的情景——沙山中间怎么可能有泉呢?而且形似月牙?沙子是容易流动的,泉在沙山中间,大风一吹,岂不把泉给埋没?我问张书记能否想象出是什么情景,张书记说:想象不出。问其他人,也都说想象不出。

进了山,我不禁震惊了:流沙中一弯清泉涟漪萦回,碧如翡翠,泉边芦苇茂密。微风起处,碧波荡漾,水映沙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一事实。胡导介绍说:对于月牙泉百年遇烈风而不为沙掩盖的不解之谜,有许多说法。有人认为,这一带可能是原党河河湾,是敦煌绿洲的一部分,由于沙丘移动,水道变化,遂成为单独的水体。因为地势低,渗流在地下的水不断向泉中补充,使之涓流不息,天旱不涸。这种解释似可看作是月牙泉没有消失的一个原因,但却无法说明风吹沙起却从不侵犯月牙泉的原因。

进山的时候胡导让大家都租了鞋套,说鸣沙山的沙子很细,以防沙进入鞋子。到了沙山上,一步一个坑,我感到穿鞋套很多余,那细细的沙子,光着脚多舒服呀?于是,我把鞋套和鞋子脱掉,光脚登山,爽极了!张书记见我这样,也脱掉了鞋套和鞋子,忘记了自己是书记和昨天的烦恼。见我们这样,邓维亮、项举、小乔、欧阳和四号家庭的母女,包括赵大伟、刘进财,也脱掉了鞋套和鞋子,只有五号家庭是两个人依然穿着鞋套和鞋子。

在我们登山聆听沙山上风吹沙鸣的声音的时候,四号家庭的姗姗遇到了困难,因为脚下的沙子一蹬就是一个坑,怎么登不上去,王女士一拉她,两个人都往下滑,抱她又抱不动。看到她们很无助,我走上前把女孩背了起来,一是我喜欢这个孩子,二是感到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帮别人一把是件很快乐的事。王女士很感激、又谢绝说:“怎么能让你背着呢?”

我笑道说:“谁叫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王女士被我给逗笑了,说:“实在不好意思。你好幽默啊。”

姗姗很高兴,嘴也甜,嘻嘻地笑着说:“谢谢叔叔。”

邓维亮、项举两亲家虽然都是60多岁的人了,由于长期劳动,身体棒,精神劲儿都很足,往山上爬着,还不停地“啊——啊——”喊上几嗓子。邓维亮看到我帮王女士背孩子,向我竖起大拇指说:“小伙子,好样的。”

我说:“一件小事,我们是一家嘛。”

邓维亮说:“累了吭一声,我帮你背一会儿。”

鸣沙山说是山,其实是沙丘,虽然不高,由于往上攀登时走一步要退半步,未到“山”顶大家都累得直喘气。到了山顶,我们都禁不住蹲了下去。刚刚蹲下我就听到了风吹沙鸣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柔,也很细,就像随风扬起的细细沙子,能感觉到,却无法形容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听了一会儿我问姗姗:“姗姗,你听到了吗?”

姗姗说:“听到了。”

王女士看着我说:“我也听到了。”

听了一会儿,姗姗把脚插进沙子里,两手拢着沙子独自玩起来。王女士觑了我一眼,说:“昨天你的歌唱得太好了。”

我笑笑说:“我本来不想唱,看到一号家庭和二号家庭那场面,还有我们张书记又陷入了失意的情绪中,我才大胆献丑。”

王女士笑道:“什么献丑呀,你唱得好极了。你给大家带来了欢乐。”

我说:“我是个乐天派。”

王女士说:“你尽管极力掩饰自己,但我也看出你也有着几分愤懑和忧伤。”

我吃惊地望着她问:“何以见得?”

王女士犹豫了一下说:“我感到你是通过《滚滚长江东逝水》借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也流露出你仕途中的彷徨。你在唱到《枉凝眉》‘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两句时,我看到,你尽管面色是笑,眼底却有着晨露般不易让人觉察的泪光……”王女士犹豫了一下说:“我感到你是通过《滚滚长江东逝水》借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也流露出你仕途中的彷徨。你在唱到《枉凝眉》‘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两句时,我看到,你尽管面色是笑,眼底却有着晨露般不易让人觉察的泪光……”

不知怎么,一向控制力很好的我,忽然间竟有想掉泪的感觉。同时,也对王女士的洞察力感到佩服。我想否定她的话,但却没有勇气,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王女士看出了我内心世界的变化,急忙转移话题说:“张书记是你的书记?是他带你一起来旅游的?”

我把前后情况向她讲了后,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书记,别有一番意味地说:“多好的机会,怎么不顺便带你女朋友来?”

我尴尬地笑笑说:“我没有女朋友。”

她有些激动,脸上出现一片红晕,但很快灿然一笑说:“懵谁呀,一个国家公务员,县委书记的秘书,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我如实说:“有过,是后来离了。”

她再次笑笑说:“是你地位高了,看不上人家了吧。”

我说:“你错了,是她嫌弃我,把我给甩了。”

王女士样子很不解地望了我好一阵。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愿意向别人讲述的我的婚姻之事,这时却毫无保留地向她倾诉起来。我告诉她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的一次旅行中,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漂亮女孩,她听我谈古论今,吟诗作赋,知道我已在政府部门工作,是一个公务员,深深地爱上了我,以后书信不断,说非我不嫁。不久就来到我们县,并主动献身于我。她是距我们县一百余里的一个城市的女孩,她能这样看重我一个农村走出来孩子,让我很感动。不久,我们结婚了。她在一个企业总经理办公室工作,也很忙,常常几个月不见一面。她以为,我大学毕业,几年后就能提干,升官发财。这大概是一般人的普遍认识。其实,没有背景的普通公务员要想提干是非常困难的,要熬到一定的年龄,论资排辈,排到一定的时候,才能提拔。虽然工作很体面,由于除基本工资以外没有其他收入,生活是十分拮据的,这也是一些公务员一旦当官就贪污的原因之一。她看我一直没有提拔,不能满足物质的需求,就渐渐疏远了我,并和她的老总好上了,做了二奶,从此,我们分道扬镳。这次婚姻的失败,给我的心灵蒙上了阴影:什么是爱情?还有没有爱情?所以,至今未娶。

王女士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我想问问她的婚姻状况,还没来得及张口,她说:“我们游览的时间到了,该下山了。”

此时,张书记正和邓维亮、项举两亲家说着笑着往山下走。不远处,二号家庭的小乔和欧阳,五号家庭是两个矜持的女人,也在往山下走。我正要去追赶张书记,姗姗叫我道:“叔叔,我害怕。”

是的,下山的时候和上山不一样,一不留神就会滚下去,何况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我笑着问:“你是不是还想叫叔叔背着呀?”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

我说:“你还不好意思呀?我背你下山,你得给我唱首歌。”

她说:“让妈妈唱,妈妈会唱《走西口》。”

我望着王女士,想让她唱一唱,以缓解一下我心中的阴翳。王女士没有唱,却站下来神情肃穆地眺望着远方很久很久。我感到她已在心里默默地唱着。我心中不由自问:她自己介绍自己说能歌善舞,为什么却不敢唱呢?难道此次西行有什么心结?我没有去问,和女士打交道,问家庭、婚姻、年龄是不绅士的。

到了山下,我们和二号家庭的小乔和欧阳遇到了一起。我正要和她们打招呼,她们都激动地朝着沙漠边沿跑去。我正疑惑着,只听小乔说:“呀,太美了,这花能在沙漠中成长开放,真是太神奇了。”

她们正赞叹着,刘进财和赵大伟走到了她们身边,见她们双手呵护着那朵很小且不知名的小花,嗤之以鼻地说:“神经病,不就是一朵小花吗?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欧阳忽然怒了:“你才神经病呢!碍你什么事?没教养!”

赵大伟瞪了他一眼,说:“你知道蚂虾从哪头放屁呀。”

小乔也怒了:“你怎么骂人?”

“我还想揍人呢”

“你揍个试试?有几个臊钱就不知道王二哥贵姓了。”

赵大伟真的走向前去,但被赶到的邓维亮给拦住了。这时张书记也走上前去,目光直视赵大伟。赵大伟虽然没有把张书记放在眼里,可看到他那领导干部的那种威严的目光,还是怯下阵来。赵大伟走后,欧阳似在劝慰小乔,实则在骂赵大伟:“既然沙漠里有泉水,何怪人间有禽兽?”

我劝她们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能饶人处且饶人,人在旅途,以和为贵。”

听了我的话,她们没有再说什么,随着我们向集合的地点走去。

胡导一直在集合点等候,不知道一号家庭和二号家庭发生的不快,我们上了车,他依然风趣幽默地讲着笑话,带领大家直奔莫高窟。

中国有四大名窟:洛阳龙门石窟、山西云冈石窟、天水麦积山石窟、敦煌莫高窟,前三个我都去过了,莫高窟因为相距较远,多次望而却步,这次没有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这个梦想。

路上,胡导在不停地介绍:莫高窟南北长约1600米。始建于秦建元二年,是一个有1600余年历史的旷世奇葩,一座举世闻名的佛教艺术宝库。它虽然在漫长的岁月中受到大自然的侵袭和人为的破坏,但目前仍保存有从十六国后期到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元等各代洞窟492个,彩塑2415身,壁画45000多平方米,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宏大,保存最完好的佛教艺术宝窟。元朝以后,随着丝绸之路的废弃,莫高窟也停止了兴建并逐渐湮没于世人的视野中。直到清康熙四十年后,这里才重新为人注意。龙门石窟、云冈石窟突出的是石雕佛像,麦积山石窟突出的是泥塑佛像,这里突出的是壁画。

为了保护壁画,没人参观的时候,每个窟都是关闭的;窟内没有灯光,每位导游带一个手电筒,如果您为了更好地观看,可以自备一个三节电池的手电;由于各种相机的闪光灯对文物均有非常大的破坏,照相机、摄相机等不准带入洞窟;游客不得带宠物进入洞窟参观区;如遇下雨、下雪、沙尘暴等恶劣天气停止开放;不准带包进入;不能大声喧哗,每个游客发一个黑色耳麦,讲解员不用喇叭,也是耳麦,声音不高,他的讲解只能他带的团能听到。在我参观过文物景点中,莫高窟是我遇到的管理最严格的。大概是因为这里管理严格和特殊的环境,在这里没有发生丝毫不愉快的事情。

结束了敦煌之旅,下一站是吐鲁番。敦煌相距吐鲁番1000多公里,依据行程安排,我们要乘火车。可是,在我们赶到火车站的时候,火车站广播通知:因为某路段出现塌方,XX次列车晚点,到站时间另行通知,因此给旅客带来不便,我们深感歉意。

我们的行程、路线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一个地方耽误时间,就会影响全程。无奈,胡导建议说,要改乘卧铺客车,否则,就不能按时到达吐鲁番。听胡导这么一说,很多游客不由议论纷纷:我们定的是火车票,怎么能改变?这么远的路程,坐客车不把人颠簸个半死?胡导耐心地解释说:“如果是我胡导的失误,不可原谅,出现不可抗力的事故则希望大家理解。”

我则想:出来旅游,一是长见识,二是要尽量体验各种“生活”,所以极力帮助胡导做工作。张书记也没计较,也帮助做工作说:每个人还都有生病的时候,何况是旅途?独立于人的行为之外,无法预见、无法预防、无法避免和无法控制,不受当事人的意志所支配的现象,它在各国法律中都是免责事由。所以,大家就不要再为难胡导了。

牢骚归牢骚,最后还是选择了换乘卧铺客车。

由于临时换车,直到太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胡导才协调好车辆。下午6点多我们坐上了车。巧合的是,王女士母女的铺位居然和我的铺位都在中间,而且并排紧挨着。卧铺客车不像火车那么舒适,由于铺位比较短,我的个子又高,伸不开腿,只能半躺着。王女士因为姗姗年龄小,没有买成人的座位,她让姗姗睡在她的两腿间,她也是半躺着。我们肩并肩的半躺着,相互一看,不禁都笑了。

团员们就位后,车便启程西去。不久我们便进入了茫茫戈壁滩。这里很远不见一棵树,不见一片绿洲,放眼望去,一望无际,全是戈壁。我很想找到令自己兴奋的地方,可是,没有,看到的大都一样。王女士看看左右,见团员们都没有注意我们,便将肩膀靠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仅没有回避,也有意朝她靠了靠,并很温馨地朝她微微笑了一笑。她也温馨地给了我一个微笑。我们都无话,我感到我们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甜甜的、且美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把车内那浓浓的汗臭味驱得干干净净。王女士正要和我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五号家庭的两个女人嚷嚷起来:“谁的脚这么臭?怎么不注意公德?”

大家听了,都不自觉地检查自己。我们也都不自觉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当我们都感到不是自己的脚臭时,都会心地相视笑了笑。五号家庭穿浅蓝色衣服的那位朝后面一看,见是邓维亮,意识到那臭脚味一定是他带来的,一改几天来低声细语的姿态,恶狠狠地说:“你没有洗脚?”

邓维亮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家长发现了,慌忙说:“洗了呀,在宾馆天天洗呀!好不容易住宾馆咋能不洗脚?”

“那你的脚为什么那么臭?”

“不臭呀,我一点也没闻到臭呀?”

穿米黄色衣服的也搭上了腔:“你是习惯了,是自己闻不到。你就不会把脚盖住吗?”

邓维亮诚惶诚恐地说:“我盖住了呀,一直盖住的呀。”

穿浅蓝色衣服的往他卧铺边一看,忽然提高嗓门说:“我发现了,是你的鞋臭,快给我包起来!真是的。”

邓维亮知道是自己的原因,顾不了那么多,急忙把鞋子装进了装有衣服和食品的提包里。装着,还连连说:“大妹子,对不起。对不起,大妹子。”

没想到穿米黄色衣服的扭着头说:“谁是你大妹子?我们有那么老吗?农村人……”

项举忽然从一边光着脚奔了过来:“咋了?我大哥把鞋子忘了包起来有多大错你们没完没了?我们农村人咋了?往上查查,看看你的祖上是不是农村人?”

五号家庭的两个女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击,项举又甩给他们一句:“牛逼个求呀?你看不起我们,我们还看不起你们呢!再侮辱我们农村人,老子的巴掌不是只会抗铁锹!”

她们一看项举的阵势,都焉了,没敢再说什么。

这时,胡导急忙从前面赶了过来:“大家出门在外,相互都宽容、包容一些。”

由于她们一路不与任何人交流,对其他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这时大家都一致替邓维亮和项举说话,五号家庭再没敢吱声。

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平息后,车内出现了少有的静。

不知什么时候,汽车驶入了夜色之中,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只知道路况很差,因为颠簸厉害。开始睡不着,但慢慢都进入梦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停了,胡导叫道:“大家醒一醒,我们进入了新疆境地,请大家拿出身份证,接受检查。是警察和军人的要拿出警官证和军官证也可以。”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忍不住一边拿身份证,一边往车窗外看,只见一片黑暗中,有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一个牌子上写着XX检查站。我们的车前已经站着武警和公安干警。我和王女士都不理解,询问后才知道,进入到新疆境地,一路要检查几次,否则就进入不了。

这时,我发现五号家庭的两位女士拿出的都是军官证,我和王女士不由相互递了一下眼神:原来她们是军人。王女士把嘴附到我的耳边说:“怪不得他们少言寡语的,原来是军官,是怕暴露了身份。”

想到她们跟邓维亮的一幕,我没有因为她们是军人而原谅她们:“军人更应该谨言慎行,怎么那样对待老百姓呢?”

检查了证件后,车又启动了,外面什么也看不到。路上很少遇见车,偶尔有一辆车,借助车灯看到路两边白茫茫的,我以为是雪。胡导说,不是雪,是地上的盐碱。

又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路程,不少家庭都要求下车到服务区方便。胡导说,路上没有什么服务区,只能就地解决。说话间,车在路边停下来,借着车灯,看到扬起的沙尘,我知道外面风很大。来的时候知道新疆温差大,尤其是夜里,尽管带了防寒的衣服,因为一路上的景点都很热,在车里也很热,防寒的衣服都在包里。想着方便一下也就一小会儿,便没人去包里拿衣服就下了车。不料,到了车外,冷得像掉进冰窟窿,让人浑身打抖。由于没有厕所,男同志离开车没几步远都就岔开腿撒起来。男同志不讲究,女同志也没有了白天的娇羞的形象,最好的就是让同伴们站在她们的身后遮挡一下。五号家庭因为一直不和其他人交流,加上 “臭脚”事件,没有人给她们遮挡。因为远处很暗,她们往外走了没几步,就脱下裤子蹲了下去,一点也不矜持了。就在这时,一辆大卡车驶过来,那车灯贼亮,把她们白白的屁股照得清清楚楚。我和张书记都急忙避开,而一号家庭的刘进财和赵大伟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还嗤嗤地笑着、评论着:

“好白呀,搂着这样的屁股睡觉那才叫爽!”

大家虽然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作践的是五号,所以,没有一个人制止。

我虽然对五号家庭没有好感,但对他们这样猥亵女人,心生厌恶。我正要说点什么,四号家庭的王女士来到我面前,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和姗姗给我遮挡一下,我要那个……”

王女士的做法让我很吃惊,大有受宠若惊之感,但忍不住说:“我……怎么合适呢?”

她一点也不害羞,说:“我相信你,我认为你合适。”

我忽然有一种被领导信任和表扬的荣誉感,心中热热的,就拉着姗姗跟她走到了稍远的地方,姗姗站着,我蹲下,背对着她组成“一道墙”,让她解决了问题。她结束了任务,来到我身边说:“谢谢你了。”

我依然被那种信任的力量支配着,自豪并亲切地说:“朋友了,不客气。”

邓维亮没有因为臭脚的事有什么异常,撒了尿来到车边,看到张书记,关心地说:“咋样?解下来没有?我是冻得解不出来,好不容易解出来一点也都被大风刮到了自己的身上。呵呵,压力不够了啊。”

张书记笑笑说:“我们都体验了一次戈壁滩夜晚撒尿的滋味。”

看到这一场面,想着往日大家都仪表堂堂,心中不由感叹:到了一定的环境,你不改变自己,就无法生存。人的思想、行为、荣辱等都是环境造成的,环境影响人,也“改造”人。天亮,我们到了吐鲁番。

吐鲁番之所以享誉海内外,源于关牧村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歌曲婉转悠扬的旋律与真挚动人的歌词向人们讲述了一个名叫阿娜尔罕的维吾尔族姑娘和驻守边防哨卡的克里木的爱情故事。胡导介绍说,在这里有影响的另一首歌曲是《达坂城的姑娘》。是作曲家王洛宾在兰州整理编曲的第一首维吾尔族民歌。1938年,王洛宾所在的抗战剧团组织联欢会,一个头戴小花帽,留着小胡子的维吾尔族司机,唱了一首简短的维吾尔语歌曲。王洛宾敏锐的音乐神经被触动了,他用在学校学习的速记方法很快记下了这支歌的旋律,并请在兰州的维吾尔族商贩对歌词作了简单的翻译,很快就编配成了这首歌。解放前夕,达坂城只幸存几棵榆树和二十几户无处躲藏的人家,并没有姑娘,风沙倒是这里的常客,是一曲《达坂城的姑娘》使这里名扬天下,享誉海内外。歌曲里的姑娘实际是维族姑娘。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都为艺术的影响力而感叹。

吐鲁番有交河故城、坎儿井、维吾尔古村、火焰山、苏公塔、葡萄沟6个景点,我们首先参观的是交河故城。在我之前的想象中,既然是故城,就应该像我们内地的故城一样,高高的砖墙,巍峨的城门,等等。可是,到了景区,我惊呆了:墙、房、殿宇等不见一砖一瓦,全是生土建造的。这里的资料上显示:该城是公元前2世纪至5世纪由车师人开创和建造的,在南北朝和唐朝达到鼎盛,9至14世纪由于战争的原因,逐渐衰落。元末察合台时期,吐鲁番一带连年战火,交河城毁损严重,终于被弃。我不由跟张书记感叹道:

“两千多年了,经历了无数的风雨,这个土城依然挺立在一个柳叶形的孤岛台地上,不能不说是一大奇迹,不愧是世界上最大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生土建筑城市和都市遗迹。”

张书记也说:“是啊,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我们正说着,一号家庭的刘进财和赵大伟嚷嚷着、鼓动大家说:“这是什么呀?一片残缺不全的土墙,就像农村的猪圈一样,有什么好看的?旅行社想赚我们的钱也不该这样忽悠我们呀?”

张书记瞥了他们一眼,正要说什么,二号家庭的小乔在一边跟欧阳小声耻笑道:“一点历史文化和文物知识都没有,居然还装腔作势念《念奴娇·赤壁怀古》,牛鼻子插大葱——装象呢。”

她们本是小声议论,没想到赵大伟听见了。突然,赵大伟奔过去,指着小乔的鼻子说:“你敢骂老子?你那点臭知识一分钱就不值。”

小乔丝毫不惧他:“你除了钱,还有什么?”

“老子有钱就有一切。”

“有本事你把人民币上毛主席头像换成你爹的。”

赵大伟被噎得眼睛发红,大家都大笑起来。赵大伟恼羞成怒,忽然给了小乔一巴掌。

小乔被这突然的一巴掌给打愣了,等她反映过来,赵大伟已经走了。我们想说他点什么也没得机会。她正要追上去报复,被欧阳拉住了:“我们打不过他的,到了乌鲁木齐再说。”

她们不再参观,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打起了电话。

邓维亮、项举、四号家庭的王女士和女儿都来到我和张书记跟前说:“那个赵大伟太不像话了,一个大男人怎么去打女孩子?”

邓维亮拉了一下张书记说:“你是领导,你去教训教训他。”

张书记苦笑说:“我这个领导就像这交河故城,讲起过去很辉煌,现在只能是被大家参观,不实用了,何况不是在我们项城和淮阳。”

邓维亮、项举叹息一声说:“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呢?”

一号家庭和二号家庭、三号家庭和五号家庭接连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让整个团队的气氛搞得就像一件刚刚穿到身上的新衣服忽然拉上了一滩鸟粪一样难受,接下来的坎儿井、维吾尔古村、火焰山、苏公塔、葡萄沟5个景点中,他们都相互横鼻子竖眼,让人难以释怀。大家来自四面八方,无怨无恨,好端端的一个“家庭”,怎么会这样呢?我虽然再三思考这些问题,却不敢在情绪刚刚好转的张书记面前谈论这些,我怕他借题发挥,再引发一些不愉快的话题,破坏下一阶段的心情。

晚上,我们入住在乌鲁木齐市中心的一家快捷酒店。

这次的旅游,旅行社只负责交通、住宿和景点门票,不负责吃饭。所以,住下后团员们都走出酒店去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我和张书记还没走出房门,邓维亮、项举他们两亲家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邓维亮笑呵呵地说:“张书记,咱哥们几个一块喝两杯怎么样?”

张书记很爽快地答应说:“可以呀。说实话,这次旅游我得感谢你们,没有你们,我真不会这么开心。在家的时候都是喝闷酒,今天我们尽兴一回。”

项举说:“张书记,今天是我们请客。”

张书记“吔”地一声说:“什么你请客,我请。”

项举说:“看不上俺老百姓不是?”

张书记又“吔”了一声说:“什么话,我也是老百姓了嘛。不要说我退了,就是不退的时候,也是老百姓,我始终记着内乡县古县衙内的一幅楹联:‘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这是张书记大会小会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没想到在这里也给挂在嘴上。我们笑着,下了楼。到了大厅,张书记忽然看到四号家庭的王女士和女儿正在大厅徘徊。张书记看了我一眼,然后叫她们说:“小王,来来来,我们一块吃饭去。”

王女士不敢相信张书记是在叫她,左右瞅瞅,意在看看张书记叫的是否有一个和她同姓的人。邓维亮忙说:“小王,你瞅啥呀,张书记叫你呢。”

王女士看到张书记和邓维亮对她这么热情,又看到我也在看着她,期待她的参与,就很高兴地走了过来。

我们走出酒店,看到不远的地方站着十多个年轻人,都在盯着酒店门口。在十几个年轻人的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小乔和欧阳。看到这局面,我忽然想到了在交河故城欧阳制止小乔的情景,意识到会有什么要发生。但又一想,她们是山东人,刘进财和赵大伟是东北人,在这遥远的乌鲁木齐市,人生地不熟的,能会发生什么?我为自己总把问题想得复杂化自惭地笑了笑,忙随着张书记、邓维亮走进了一家饭馆。

这是一家维族人开的饭馆,门面虽然不大,但却很整洁。在我过去的思维中,维族人远在荒漠戈壁,缺水少药,每天赶着羊群,吃着烤羊肉,浑身带着骚味,他们的饭馆一定没有内地的干净。到了这里我才认识到,我大大地错了:这里非常干净。坐下后,邓维亮把菜单递给张书记说:“你吃的多,见的多,你来点菜,拣好吃的点,别舍不得,咱哥们难得一聚,不差钱。”

我笑道:“老邓啊,才出来几天,你也学洋气了呀。”

邓维亮抿嘴一笑:“人家看不起俺农村人,你也看不起呀?”

张书记也笑笑了,说:“你还记恨人家呀?”

项举接上来说:“大家都是来旅游的,聚到一块不容易,应该互相照应着是不是?我儿子说过:我做的不到的地方,诚心诚意地指出来,我高兴,就是不能接受谁侮辱咱人格。若在家,我早就像那个胖歌星刘欢唱的: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项举说着说着就唱开了,我们几个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书记很高兴,他本来酒量不行,这次却喝了很多,不一会儿就红了脸,说话也有稠了,看着我说:“小李呀,有一件事我感到非常对不住你……”

我急忙截住他的话说:“张书记,咱喝酒,不说过去的事。”

“不,不说我心里憋个疙瘩。你跟我当多年秘书,以你的才干,早该提拔,到一个好的单位做一把手,是我私心重,害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秘书,一直没放你,等我要退了,准备提拔你的时候,上级要求冻结人事了。我向新任书记提议提拔你,人家答应得很好,背后说你不是他的人,就是不提,我听说还把你凉在了一边,不重用了……你说,用干部老是讲谁的人,而不用人才,岂不危险?”

我说:“张书记,过去了就过去了,不提这事了。”

“我过去是一心扑到工作上,从不讲个人得失。人家得空搞些书法、绘画、写作什么的,都有一技之长。我呢?现在退了才知道只会做官,其他什么也不会。天天寡居家中,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你要记住我的教训……”

我笑道:“我记住了。”

邓维亮也阻止他再说下去,说:“你放心,我看小李是块料,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喝酒结束,我们起身回宾馆。张书记忽然又指着我的鼻子说:“我给你个任务,抓紧把自己的婚姻问题给解决了,这是个大事!”

我笑笑说:“我记下了。”

回到宾馆,张书记就躺下睡了。我睡不着,又怕看电视影响他休息,就出来,想到街上散散步。

我们的房间和王女士的对面。一出门,恰好王女士也出门。我说:“你还没休息?”

她说:“姗姗睡了,我睡不着。”

我“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下去散散步?”

我没说什么,就和她一起下了楼。到了楼下,走在霓虹灯闪烁的宾馆园林中曲径通幽的小道上,我责怪似地说:“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对不起,是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叫王洁,是洁净的洁,不是杰出的杰。”

我也笑了,说:“洁可杰,杰也可洁也,不洁何杰?”

王洁掩口笑了笑说:“洁非杰,杰岂洁?不洁也杰也。”

停了一会儿,她忽然叹息说:“很多人想起个好名字,以有个好命运,其实好名字与命运没有必然的联系。”

我说:“你何出此言?”

接着,她向我讲起了她的婚姻:“我的初恋是我中学时期的同学,他的奶奶曾经是建国后第一批援疆的女兵,并在新疆结婚生子。后来,他的奶奶为了让他母亲能够回到内地照顾家中的亲人,把他的母亲嫁给了老家的一个小伙子,后来就有了我的那个同学。大学毕业后,当我们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不幸身亡。他的奶奶不放心他,就把他调到了新疆。由于两地相隔遥远,我的家人也反对这桩婚姻,我们从此分手。后来,经人介绍,我有了第二次恋爱。他不仅长得很帅,在我面前每天都是甜言蜜语。不久,我们就结婚了。后来我发现,他和很多女孩子有染。从此,我们的婚姻蒙上了阴霾。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初恋同学又调回到了内地,并在一个政府部门任职。在一次同学聚会中,我们见面了。通过交谈我才知道,他还没有结婚,他之所以费尽千辛万苦调回内地,就是因为我。我被他感动。不久,我和丈夫离婚了,我们走到了一起,并有了我们的姗姗。他工作很出色,深受领导和同志们的喜爱。去年,我们县政府响应上级的号召支援新疆,组织农民工去新疆摘棉花,他以对新疆熟悉为理由,主动请缨带队去了新疆。结束了援疆任务,他为了这些民工好好地看看新疆的风景,带领他们到了喀纳斯湖景区。不幸的是,为了救一个不慎落水的民工,他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她说不下去了,忍不住附在我的肩上低声抽泣起来。我站了下来,让她能稳稳地站住,哭一哭。我深深体会到:哭是因为痛苦,但最痛苦的是找不到哭诉的对象,有时候能哭出来一种心灵的慰藉,也是一种幸福。此时我才真正理解能歌善舞的她为什么一路抑郁寡欢。我不禁问她:“这次来新疆不是为了旅游?”

“姗姗每天问我她爸爸为什么不回家。我没有告诉她实情,说是来支援新疆建设了。她经常闹着要来看看爸爸,到了这个月他牺牲已经一周年了,为了抚慰孩子,也是要到他牺牲的地方看看他……他人不在了,他的魂在这里……”

她说不下去了,哽咽起来。此刻,作为旅途中萍水相逢的我,一时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安慰她,能说些什么。好半天,我想起了列夫·托尔斯泰的一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想说,但我没有说,感到这个时候说出来很不得体。

我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说:“古人说过: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路,都是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我们需要的是怎么走好下一步,而不是回头反复查看自己的脚印。”

王洁深情地看着我,轻声说:“通过和你交流与接触,我的心情好多了。谢谢!”

我们忘记了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的宾馆。

第二天天未亮我们房间的电话就响了,是宾馆“叫早”的电话,说让现在就起床在大厅集合,准备赴喀纳斯湖景区参观。

我和张书记立即起床。洗漱完毕后,即背上行囊走出房间。到了走廊,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去敲了敲了王洁的门。王洁立即回应说:“是李兄吧?好了,这就出门。”

我们结伴下楼来到大厅后,其他团员们也陆续下了楼。宾馆配有早点:每人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大家都借着还没有上车的这个机会,抓紧解决早饭问题,免得在车上吃给车内留下异味。

胡导清点了一下人数,立即招呼大家上车。让我奇怪的是,一路风趣幽默的胡导,今天脸色冷冷的,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而且眼睛红红的,神情很疲惫。

车发动,我们“一家”离开了酒店。这时我发现一号家庭的刘进财、赵大伟和二号家庭的小乔、欧阳都没在车上。我想,他们可能是有什么事,在市区或者郊区的什么地方等待去接他们。当走出了乌鲁木齐市区,明显地要一路北上喀纳斯了,我才忍不住提醒胡导说:“一号和二号家庭给落下了。”

胡导面无表情地说:“是的,落下了。”

我忽然对胡导有些不满:“我们是一个团队,不能因为他们有错就抛下不管啊。”

胡导看样子是不想说,见我这个态度,迟疑了一下说:“昨天晚上,刘进财、赵大伟在一个饭店门口被打成了重伤,不能来了。”

听了胡导的话,不少人都吃惊非常。胡导接着介绍他们的情况:二号家庭的小乔、欧阳因为受了他们的欺负,打电话给他们在乌鲁木齐市工作的同学,只是让他们教训他们一下,以后不要再猖狂了。她们的同学知道了她们一路受到的欺辱,非常气氛,纠集了十多个朋友来到了他们入住的酒店。在刘进财、赵大伟去一家饭馆吃饭时,故意在路上和他们发生碰撞,借机按住他们痛打起来。不料出手过重,把他们打得满脸是血不说,刘进财被打掉两颗门牙,赵大伟被打断了两根肋骨。等警察赶来,他们都不见了身影。刘进财、赵大伟咬定是小乔和欧阳指使的,把小乔和欧阳叫到了派出所,他作为导游也被叫去。在派出所折腾了一夜,小乔和欧阳不承认,胡导虽然多方协调,派出所都没放行,说要让她们留下来配合调查,所以,今天的旅行她们也不能随行了。胡导讲完,不少人说一号是罪有应得,但也为二号惋惜。

胡导讲完,全车人没有一个说话,气氛很压抑。直到我们行走了一百多公里,进入到广袤的戈壁滩纵深,气氛依然是凝固的,冷冷的。

胡导想打破这一局面,因为这是他的职责。他引导大家往车外望着说:有言说不到广州不知道自己钱少,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的官小。我说,不到新疆不知道祖国的辽阔,不知道这里的牛有多好:它们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山泉水,排出的是六味地黄丸,挤出的是太太口服液……”

如果不是一号和二号家庭的事,大家一定感到很可笑,可是,这时却没有一个人笑出来。我本是个爱笑的人,因为一号和二号家庭的事,加上王洁那凄美的爱情故事一直压在心中,也笑不出来。五号家庭的两位女士不知道是因为那天在车上被邓维亮和项举打压了气焰,还是因为自己的言行欠妥而自责,参观景点时话语更少,上车后就低着头。尽管后来大家知道她们是军官,出于尊重和谅解主动找她们搭讪,她们也仅限于回应一下。此时,她们也没一个人笑出来。邓维亮和项举两亲家倒是动作大一些,但都是望着窗外,一会儿“哦”、一会儿“呀”地惊叹,也没有一个人笑。

胡导不甘失败,想再次用每个家庭出一个节目的方法,让没有表演过节目的家庭接着往下进行。可是,居然没有一个家庭表示愿意继续。我感到胡导在使用浑身的解数,又问:“大家知道新疆的八大怪吗?”

大家望着他,只想听他说,没人回答。

胡导独自说:“神秘湖里出妖怪;风吹石头砸脑袋;男人爱把花帽戴;鬼哭狼嚎谁作怪;骆驼比马跑得快;条条井水连起来;春夏秋冬一天来;鞭子底下谈恋爱。”

依然没有人回应,大概是因为全国不少地方有八大怪的原因造成的,没有新鲜感。由此我也深深感到,做一个好导游也不容易。

胡导接着说:“我们每天都与厨房打交道,一些厨具经常在告诉我们的一些道理,大家知道?”

我想,这是胡导在找大家熟悉的话题,总会有引起共鸣的地方。不料,大家依然望着他不说话。胡导声情并茂地说:“锅说:没有痛苦的煎熬,哪有沸腾的生活。碗说:若不首先充实自己,怎会有营养供给别人?擀面杖说:尽管其他方面一窍不通,可我也有自己的一技之长。筷子说:一生正直无私,乐意为别人尝尽甜酸苦辣。”

张书记忽然笑笑说:“呵呵,胡导一点也不胡捣呀。”

大家见张书记说话了,也都有了话题。有的问为什么这里的牛吃的是中草药,有的问戈壁上那一墩一墩的草是什么草。

胡导好像松了一口气,接着指着窗外介绍说:“这里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是天然的牧场,这里的草富含矿物质,很多就是中草药,水是天山的雪水,富含微量元素,所以,其他地方的牛羊肉都没有新疆的好吃。戈壁滩上还有一种草,很顽强,很耐旱,叶上带刺,只有骆驼吃它,所以叫骆驼刺草。也正因为如此,骆驼是沙漠、戈壁滩的交通工具。这种草,每当风起就挡住了沙子,所以草都是一墩一墩的,而且越来越高,有的像个小丘。”

我的情绪虽然不好,随着胡导的话,望着窗外,心中不由感慨良多:这里没有内地那繁多的花草树木,没有内地怡人的风光,看到的多是荒凉,但有着内地没有的辽阔和大气磅礴。我们车下的柏油路本来很宽,由于戈壁滩的空旷和苍茫,仅仅像一条黑色的带子,我们就在那带子上飘。这里荒凉的原因是缺水,如果有水,戈壁滩就是绿洲了。所以,大家每看到一片绿地、每看到一棵树,都会惊喜地用手指着说:那里有一片绿地!那里有几棵树!

当我们穿越面积100多平方公里的克拉玛依大油田时,大家的情绪才全部恢复过来,显得格外激动:克拉玛依大油田对中国人来说没有人不知道的,但来到这里的人很少,他是什么样子?不亲眼看到是想象不出来的:绵延数百里,到处是输油管道,到处是油井和林立的采油机。胡导看到情绪好了,让司机打开车载电视,放起了《克拉玛依之歌 》。随着歌声,大家更加激动。邓维亮和项举忽然高声说:“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会唱这个歌,现在才知道克拉玛依在这里。这一趟游得值。”

胡导忙介绍说:新疆占全国面积的六分之一,相当于三个半法国的面积,四个英国的面积。我们一路走来,几千公里,已经是等于跨过几个省了,在新疆,才是北疆的一部分。新疆,太大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毛主席望着新疆的地图对王震说:新疆太大了,要放100万军队。王震说:放100万军队没问题,但是,吃的是个问题。毛主席问他有办法没有,王震说:有,让军队垦田。于是,就有了军人脱掉军装在新疆垦田的历史,就是现在的建设兵团。新疆如今的富庶,是这一代军人的功劳。后来王震升迁到北京任职,告别酒宴上,一位团长站起来说:王将军,我们远离家乡,换掉军装当农民,孤身来这里,四十多了连个家也没有呀!听到这里,所有的人都哭了。是啊,他们的一生都献给了新疆。不久,一批女兵进了新疆。在女兵没下火车的时候,首长讲了老兵的贡献后,说:他们为国家的利益牺牲了青春,如果愿意嫁给他们的就留下,不愿意,可以回去。那个时候大家的思想都是只要国家需要,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于是,女兵全都留下了。老兵看着车上的美女,很多都跳进水里不敢出来——他们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晒得黑黑的,恐怕美女们嫌他们丑,没人愿意嫁给他们。可是,我们的女兵们没有嫌弃他们……他们这一代人,为了国家利益,献了青春献儿孙啊。祖国应当记住他们,我们也要记住他们。

这时,我看到王洁流下了眼泪。蓦然间,我似乎看到了一列火车隆隆的驶进了新疆,车上坐着一排排漂亮的姑娘,其中最漂亮的就是她丈夫的奶奶,同时还看了跳进水里的张望那姑娘的她丈夫的爷爷,还看到了跳入水中救下一个落水民工的她的丈夫……接下来,我不知道胡导再介绍什么。

下午5点多,我们到了距乌鲁木齐700多公里的布尔津县,这个县因布尔津河而得名。在卫拉特语中把三岁的公骆驼称为“布尔”,“津”则为放牧者之意。导游说,原意是这里是骆驼交配的地方,因为这样解释不太雅,才解释为放牧的意思。布尔津位于阿尔泰山南麓,准噶尔盆地以北,额尔齐斯河畔,其北部和东北部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接壤,地处阿勒泰地区交通要道,是进出口新疆西北部两个边贸口岸的必经之地。由于一路坐了10多个小时的车,都已经坐得很累,加上还要在这里参观一个著名的景点——五彩滩,就在这里停了下来。由于这里和内地时差两个小时,太阳还高高的,但按旅程安排明天才参观五彩滩。可是,王洁却提议改到今天,而且很急切的样子。我想,这一定是与她爱人也到过这里有关。她之所以到这里来“旅游”就是要沿着她爱人曾经的足迹,来表达自己的追念。

五彩滩是前往喀纳斯湖景区的必经之路,在我国唯一注入北冰洋的额尔齐斯河的北岸,它是悬崖式的雅丹地貌,山势起伏,颜色多变,由于河岸岩层间抗风化能力的强弱程度不一而形成了参差不齐的轮廓,大小石峰、石墙、石柱,群峰如林,疏密相生,造型奇艳。岩石的色彩以红色为主,间以绿、紫、黄、白、黑及过渡色彩,色彩斑斓,娇艳妩媚,因此被称作“五彩滩” 。

我们到了这里,都被这一奇观吸引住了,只有王洁面色凝重。她的女儿姗姗还不知道她的爸爸已经离开了她,十分高兴,不顾脚下沟壑纵横,蹦上蹦下。不料,她一教踏空,栽倒下去。因为下面全是石头,大家不由惊恐地“哦呀”一声。王洁正神情呆滞地望着什么,听到姗姗的哭喊声奔过去,姗姗已经是满脸是血。因为这里不靠医院,也没有医生,自己也没有带药物,王洁急得哭起来。

正在大家手足无措的时候,只见五号家庭的两个女士奔了过去,并边跑边说:“别急别急,我们是医生,我们带的有药。”

大家禁不住相互看了一眼:哦,原来她们是军医。有了医生,大家都缓了一口气。她们很熟练地从挎包里掏出药物和绷带,很快给姗姗包扎好了。王洁抱着姗姗向她们连连致谢说:“谢谢,太感谢你们了,不是你们,我不知道怎么向她爸爸交代……”

姗姗很懂事,看着妈妈掉下眼泪的情景,止住了哭,说:“妈妈,我不疼。谢谢阿姨。”

邓维亮和项举看到五号家庭这样,偷偷地看着她们,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站在了一边。张书记也走过去,抚摸着姗姗的头说:“姗姗是个好孩子,要坚强啊。”

看到王洁抱着姗姗很累的样子,我走向前去,把姗姗接过来背在了背上。王洁没有道谢,而是深情地望了我一眼。我安慰她说:“没事的,孩子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

晚上,我们住在一家私人宾馆。晚饭还是我和张书记、邓维亮、项举夫妇、王洁母女。自那天后,我们好像约定好了似的,到了吃饭的时候,都走到了一起。邓维亮忽然说:“是不是约她们一起吃?”

大家知道邓维亮说的“她们”是谁,可是,由于没有联系方式,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早,我们启程奔赴位于布尔津县境北部150公里的喀纳斯湖。两个小时后,我们到了景区。这是一个坐落在阿尔泰深山密林中的高山湖泊,湖水的颜色会随着季节和天气的变化而时时变换颜色,被称为“变色湖”。该湖呈弯豆荚形,湖东岸为弯月的内侧,沿岸有六道向湖心凸出的平台,使湖形成井然有序的六道湾。新疆八大怪之首的“神秘湖里出妖怪”,就是指的这个湖。喀纳斯在蒙古语里为“美丽富饶、神秘莫测”的意思。我们边走边看。到了主景区,只见碧波万顷、群峰倒影。我们先是在岸上欣赏,然后是坐船。当我们游到湖中时,王洁忽然面朝湖水跪了下去,大哭道:

“亲爱的,我和姗姗来看你了……亲爱的,你好吗……”

全车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甚是惊诧。当我把她的一切讲述了一遍后,张书记、邓维亮、项举和我走了过去。当我要把她拉起来的时候,张书记拦住了我:“让她哭一阵吧,或许这样她的心情才更好一些。”

过了一会儿,我拉起她说:“你看,湖水已经由刚才的乳白色而变成了翡翠色,他听到你的声音了,他再说他很好……”

王洁站起身,许久才止住哭泣。接着,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包白花,撒进了湖中。

参观了喀纳斯湖,接下来是禾木、白哈巴等景点。我们首先参观在喀纳斯湖的东部有“中国第一村”美称的禾木村。可是,王洁却要放弃,说要在这里多陪陪爱人。张书记和邓维亮、项举都劝她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跑几千公里来看他,他已经很满足了。生活的路很长,你带着姗姗好好地生活,他才会高兴。在大家的好言劝说下,王洁才随我们上车。

胡导是一个称职的导游,一路上,他一改过去站在前面介绍的做法,打开车载电视,在优美的旋律声中,一首情感真挚、富有高原异域特色的《遇上你是我的缘》响彻了整个车厢:“高山下的情歌,是这弯弯的河,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游。蓝天下的相思,是这弯弯的路,我的梦都装在行囊中,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选择了你,遇上你是我的缘,守望你是我的歌。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我爱你,就像山里的雪莲花……”

等这首歌唱完,他又站在王洁的身边,意在转移她的悲切之情地介绍说:禾木村是图瓦人的集中生活居住地,是仅存的3个图瓦人村落中最远和最大的村庄,这个村居于深山之中,这里的房子全是原木搭成的,充满了原始的味道。1956年,林业部门进行森林调查时才发现这里有人居住。听到这里,让我感到这里更加神秘。只有期待着很快到那里一游。

经过胡导的调节,王洁的情绪慢慢恢复过来。

三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禾木村。一到这里,只见四面环山,山上森林郁郁葱葱;松柏虽然清脆,其间的白桦林已经染上了白白的、黄黄的色彩;森林环抱下的平原绿草茵茵,原木垒起的尖尖的木屋散布其中;清澈的禾木河穿过草原、木屋,叮咚作响;牛羊成群地徜徉于绿草、流水间,牧民骑在马上悠闲自在地哼着小曲,甩着响鞭;一个个木屋,被几道木栅栏围着,炊烟袅袅,“院子”内外牛羊自在地穿梭,不断地和它们穿着民族服装的主人们摩肩接踵;天空飞翔着各种鸟类,鸣叫着,此起彼伏。居民的房子都是木屋,木屋前后都是草地,周围都是牛羊,草地上四处可见羊粪、牛粪,不小心就会踏上,是名副其实的“原生态”。我们走到牛羊的跟前,它们好象没有看到我们一样。这里没有喧嚣,看不到一片砖瓦,更没有楼房和烟囱,也没有匆忙的脚步,青幽幽,静幽幽……

不知道为什么,邓维亮和项举看到五号的两个美女在照相,走向前,笑着说:“这景色好,多照几张,回去叫朋友们看看。”

两个美女也一改常态,朝他们笑笑说:“你们站好,我们也给你们照几张。”

张书记看着他们,微微地笑了。一路上,我还没有见他这样自然的笑。

参观了禾木村落,我们跨过禾木河,奔向了成吉思汗的点将台。河上的桥全是原木搭建的,没有砖,更没有水泥等现代建筑材料。胡导介绍说:想当年成吉思汗西征就经过了这里,在这里的一个平缓的山顶上点将,继续西征,一直攻占到欧洲。

张书记、邓维亮、项举看到王洁一直走在后面,一起对我说:她心情不好,还带着孩子,你们都是年轻人,有话题,多陪陪她。我陪着王洁母女,像个导游似的尽找开心的话题。为了方便游客,这个村还建起了许多宾馆、客栈、驿站,但都是图佤族房屋的建筑风格,全是原木搭建的。我指着几个“宾馆”说:“禾木村虽然村子不大,人口不多,‘宾馆’还不少,你们看:驴友驿站、禾畔居……那个叫‘蓝天度假山庄’,都是原生态的民居木屋,居然还起这么多洋名字。”

我这么一说,还真奏效,王洁看了一眼那蓝天度假山庄,忍不住笑了。我接着说:“刚才我和张书记去了一趟厕所。厕所也是原木搭建成的,里面的地坪和设施是现代的,很干净,外面则到处是牛粪。我跟张书记调侃说:‘在禾木,厕所比外面干净。’”

王洁听了,想了想,笑道:“是的,真是这样。”

离开禾木村要去白哈巴参观的时候,王洁忽然说:“大家这么关心我,我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大家。不能再影响了大家的好心情。”说着,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家看到王洁母女高兴了,加上在禾木村游得开心,又加上我们要到位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版图“鸡尾”的最高点,是中国西北第一村,对整个旅游团来说最具吸引力,所以在奔赴白哈巴的时候大家都极其兴奋,出现了自乌鲁木齐北上以来最活跃的情景,大家一会儿唱,一会儿笑,可谓一路欢声笑语。邓维亮看了我们一眼说:“张书记呀,我们这一回要到鸡尾巴尖上了呀。”

张书记取笑他说:“你别飞起来不回家了,飞到哈萨克斯坦去,不要嫂子了呀?”

邓维亮自豪地说:“你别说,你这一提醒,我还真想到国外看看呢。”

项举也说:“不管那里有啥好看的没有,就像那个啥小品里说的,我来了,‘我骄傲’!哈哈。”

胡导看到大家情绪很好,又开始了他的风趣幽默:“我给大家讲一个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故事:由于这里地处偏僻,这里的蒙古族人原来只知道吃肉,不知道吃菜,也不知道用餐巾纸。一次,一个蒙古族人见汉族人用餐时吃菜,惊讶地说:‘哟,你们怎么吃草?’又看到我们吃过饭用餐巾纸擦嘴,他们又惊讶地问:‘卫生纸都是擦屁股的你们怎么擦嘴?’”

他还没讲完,大家都笑得流口水。更让我高兴的是,王洁也笑了。我心里说:幸福的人可以不笑,因为不笑也幸福。痛苦的人一定要笑一笑,因为多一份笑,就减少一份痛苦。

等大家笑够了,胡导指着山上的草地说:“这里的草地不可以坐,因为草地里长有一种蝎子草,人一坐上就会屁股刺痒。曾经有一个漂亮的女游客因为不知道这些,就坐在草地上玩耍、拍照,等站起来的时候,屁股奇痒难耐,便不停地又挠又拍,尴尬极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来的路上,看到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以为祖国的“鸡尾”上一定也是戈壁滩,没想到这里竟是美丽的山水、林木和草原。我们一路笑着,不觉间到了边防检查站,车停了下来。我第一次到国界边,第一次见边防检查站,忍不住透过车窗向外看。胡导说:“我说两件事:一是不要对边防检查站拍照,二是请各位拿出身份证接受检查。”接着又说:“在新疆旅游,军官证、警官证、残疾证、记者证、老年证,无论是企业开发的景点还是国有景点,都是免费的,认证不认人,有证就可以。但是,到了边防检查站,证件要认真核对,尤其是军官证、警官证和领导干部的证件检查是极其严格的。过去曾经有一个持假军官证者被查出,结果拘留15日,罚款10000元。”

大家见胡导这么说,都积极主动地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这时,胡导专程走到五号家庭两位女士身边,接过他们的军官证说:“没问题吧?”

他们一路上所有景点都使用的是军官证,都是免费的,胡导这个时候为什么又特别问问呢?她们看胡导这样问她们,感到很没面子似的提高声音说:“没问题。”

胡导拿着大家的证件下车去了检查站值班室。不一会儿,车上上来两个军人,拿着五号家庭的证件问道:“你们是那个部队的?”

她们很流畅地做了回答。

军人又问:“你们部队的番号是什么?”

穿浅蓝色衣服的迟疑了一下说:“上面写的有呀。”

军人又问:“哪一年参的军?”

穿浅蓝色衣服的说:“这会儿记不清了。”

军人又问:“你们首长的名字叫什么?”

她们答不上了。

两个军人面色冷峻地说:“请随我们下车。”

她们很不想下,可是,在两个军人的逼视下,还是不情愿地下了车。

不一会儿,我们的车放行了,可是,五好家庭的两个美女却没有上来。我不禁问胡导说:“她们呢?”

胡导叹口气说:“拘留了。”

全车人不禁一阵惊讶,接着是一番议论。一个说:看到她们过去的言行,我没有好感。她们及时给姗姗包扎,才转变看法,没想到她们……他还没说完,另一个又接上了:我说呢,军官怎么是这样的素质呢?假军人怎么能在真军人面前逞强呢?一路上的景点都免费了,到了这里怎么还不识相呢?现在什么都敢造假,假奶粉、假酒、假药、假烟、假人民币……不可思议。

项举“唉”了一声,不知道是褒是贬,说:“不该,不该这样……”

许久,张书记感慨地说:“人啊,爱和自爱,一个也不能少啊。”

接下来,车上又没有了歌声和笑语。

也许是因为气氛不对,胡导不再讲笑话,而是讲起了中国西北边境的历史。他说:到了祖国的西北部,我不得不讲一个话题:与白巴哈相邻的是哈萨克斯坦国,即原来的沙皇俄国、苏联。在中国历史上,沙皇俄国是和中国签约最多的国家,共签有17个条约,同时也是夺取中国领土最多的国家。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沙皇俄国通过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割去了中国14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相当于40个台湾。也有一种提法说, 沙皇俄国割占了中国300万平方公里土地,那是把俄国耸恿和支持外蒙古独立,脱离中国的土地也算在内,大约150万平方公里,再加上144万,正好约300万,相当于中国现有领土的近三分之一。到了1864年,沙皇俄国费时尽百年,终于征服了大、中、小三帐哈萨克政权,与中国的西北边界接壤了。沙俄政府乘中国太平天国内乱方息,以武力相威胁,逼迫腐败的清朝政府与其签订了《勘分西北界约记》。约记规定中俄的边界线以卡伦为边界哨卡。而俄国单方面划定的地图,已远远越过了中国的边界卡伦,深入新疆内地。当清朝谈判代表提出异议时,俄国竟出动大军,将孤立无援的清军驱逐到了俄国的主张边界内,蛮横地夺占了中国近44万平方公里土地。

在接近边境时,胡导指着一座老军营说:1969年中苏珍宝岛战役我们胜利,苏联很恼火,中苏相互开展政治宣传。我们的军队里也有很多哈萨克族人,苏联就用喇叭宣传说,哈萨克族人祖先在苏联,应该是苏联人,你们回到自己的祖国吧。这些军人反映到领导那里,要求回苏联。领导直接反映给中央军委,军委反映给毛主席。毛主席听了,批示了一个字:“送”。我们敲锣打鼓送他们,彰显了大国的气度。但是不久,1969年8月13日上午8时,铁列克提边防站的79名官兵及赶来的一名八一厂摄影记者执行例行巡逻任务时,苏军偷袭了我们的巡逻队,战士全部牺牲。胡导讲到这里,忽然说:

“没有国家的富强,就没有我们的幸福。想到我们牺牲的战士,想到被割让的这里和其他的领土,还有钓鱼岛,我每次带团来都要一起唱《国歌》,我们今天也一起唱好吗?”

大家齐声呼应,立即随着胡导唱起国歌来。唱着,大家的眼里盈满了泪花……

没多久,我们的前面出现了一个石碑,上书:西北第一村——白哈巴。车停,大家下车,纷纷奔向村庄里。这是一个幽静美丽的图佤族山村,全村300多人,由于长期的与世隔绝,远离尘嚣,它始终保持着古朴醇厚的民风。这个村位于一条长长的沟谷里,一条小溪弯曲的流过村庄,房前屋后掩映着松柏、白桦、白杨木。胡导说,如果我们迟来十天,经过一场风,一夜之间这里就会进入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参观了村落,我们到了一片松柏、白桦相间的森林,松柏依然翠绿,而白桦树已经出现金黄和淡红色。胡导说,这里的松柏和白桦树相伴而生,象征着爱情。每个人都要把自己心爱的人的名字刻在白桦树上,并在刻了以后给他们打个电话,这是很好的纪念。我不由问:“多数景点是不允许在树上刻字的,这里允许?”

胡导说:“这里是森林,来的人很少,对树构不成损害的。”

大家听了,都选择合适的树,并在上面刻上了自己心爱的人的名字,然后给他们打电话。邓维亮看着大家这样,呆呆地望了一阵,忽然抱住了老伴。老伴忙推搡他说:“你干啥?”

邓维亮说:“我不识字,不会刻就在这里抱抱你吧。”

邓维亮老伴的眼里忽然盈满了泪花。我忍不住笑道:“老邓啊,你也很浪漫的呀。”

邓维亮也笑了,笑得很开心。项举没有抱老伴,却打开手机,给儿子通了电话:“儿子,我和你妈到了白巴哈,到了国边,这里好漂亮……”

这时,张书记也在树上刻起字来。我心里说:原来张书记心里也有秘密呀!于是,悄悄走到了他的身后。不料,他听到了,忽然转过身来:“看什么看?就兴你们年轻人浪漫?”

我笑着说:“不是阿姨的名字吧?你刻吧,我不会给阿姨说的。”

张书记正色说:“不是。你说,我不怕你说。我虽然退休了,可我的心没有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又转到了退休的问题上,由于我们随便惯了,我也就毫不客气地走到那树前,看他刻的是谁的名字。但是,看了后,我感到眼里酸酸的,怎么也笑不出来。

王洁也刻了,却没有打电话,因为她心爱的人已经不能接他的电话。她来到我的身边说:“你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吗?”

我说:“当然可以。”

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她打了过来。我以为她把我的电话打通后输入通讯录,方便以后联系,没想到她却讲起话来:“李兄,别人的人生是五彩的,我的为什么是无彩的呢?”

我说:“同是一个地球,每一个地方的地貌也不一样。即使一个地方也不一样,像五彩滩,何况人呢?你不是无彩,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你要善于发现自己。”

她又问:“每棵树上那么多叶子,有相同的吗?”

我说:“据科学家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就是在一棵树上,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得到的养分和阳光不一样,也不会是相同的,但没有一片树叶自卑。”

她激动地说:“你说得太好了。”

我接着说:“世界上没有两条相同的路,也没有两个相同的人和两个相同的人生。每一个都是独特的,因此更加珍贵。”

她说:“认识你很高兴。”

我说:“我也是。”

她问:“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

我问:“知道我为什么接你的电话吗?”

我们默默地对视着,许久没有一句话。

这时,邓维亮笑眯眯地来到我的跟前问:“张书记刻的名字是谁?”

我说:“你想知道?”

邓维亮诡秘地笑笑:“谁没有秘密呀,你还怕我给别人说?”

我说:“老百姓。”

邓维亮没有笑,转身走到张书记跟前说:“张书记,晚上我请你喝酒。”

结束了白巴哈的参观,我们从另一条道开始走向一个新的景点——生后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的胡杨林。我们的路在山脚下,山上有松柏、白桦和草原。山坡上有牛群在悠闲地吃草。在一转弯的山道边,只见两个骑马的牧民在赶着牛转场。这些牛毫不惧怕汽车,就在路上慢悠悠地行走。这可能是它们已经习惯了。我们的车只有慢慢尾随在它们的后面。

胡导临窗而坐,也不急,又给大家介绍起下一个景点的特色。他刚抄起麦克风讲没几句,忽然,山上的牛群蹬下一块石头,那石头正砸在车窗上。车窗被砸个洞,又撞上了胡导的头。胡导当即晕了过去。大家一阵惊呼。

前面的人和司机一边给他擦拭头上的血,一边呼叫。很久,胡导苏醒了过来。看到他苏醒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胡导望着大家,看到大家对他的关心,意识到已经不能再给大家讲解了,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说:

“这个‘家庭’来之不易,大家要相互尊重和关照……人这一生就像一次旅行,难免磕磕绊绊,但每走一段都有好风景……珍惜自己,忘记不快,开心一点……祝大家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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