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屏
中国古典民居建筑,是中国文化中长盛不衰的凝固音乐,它不仅带给了人们健康与安全,同时也沟通了社会的精神与交流,是中国民俗中最重要的文化形态。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巩义康百万庄园是保存比较完整的中国明清传统民居建筑群之一,令人印象深刻。
庄园依山傍势,分区而落,座西朝东,南北呼应,上下连通,各自成系,整合成体,是中国黄土丘陵区集园林、庭院、窑洞、交往、教育、金融服务于一体的混合式堡寨建筑群落,融合了中国南北民居艺术的精华神魄,是中国建筑史上独树风格的民俗庭院建筑范本,具有极高的科学、艺术、文物、民俗价值,当为世人珍惜永存。
南部院落是一座独立成套的书院建筑群,座北朝南,东西对应,是集讲学、会客、议事功能为一体的综合性办公区,庭院绕廊,穿堂连亭,雕梁画栋,脊瓦飞檐,柱楹踞瑞,青石垒阶,碧天临窗,天地在尺寸之间优容无碍,人文在羁旅之中处变不惊,书声载堂,客影匆忙,乡音留愁,游踪栖霞,若非神魂淡泊思虑远近,此书院断非常人常识常态所能筹谋将来者!
与南部书院相对应的是北部钱庄,被中间方正巨大的青砖舞台连接,舞台显然是四周庄客农民聚会之用,五级踏步各自分布四边居中而上,台面宽阔足纳百人,场地宽广进退无阻,四野开怀环顾入眼,上下通联不分彼此,是一处露天聚会的大型完备场所,一座三门启户的精致歇山顶式双层石坊立在广场北侧,显示着庄园主人的社会地位与突出身份,你可以想象400多年庄园盛衰中门可罗雀车马喧嚷的烟华景象在眼前一幕幕回流闪过。
与书院相比,钱庄的规模虽然庞大有序,但其格局显然更具商业活动的私密性、便利性、狭促性与安全性,整个院落座北朝南,东西对列,空间狭小,庭廊窄深,客房与仓房分置东西,马槽与马桩列案墙侧,青石矶座,绳井碌碡,院中套庭,屋中套阁,四门八窗,板木顶棚,双梁架檩,巨椽覆瓦,窗棂雕花,柱础伏瑞,门庭蹲狮鼓,暖阁垂蔓枝,阔门浮镂雀,座屏蕴四季,方桌载百年,青瓷彩罐流岁月,佩剑香炉坐堂中,整个院落上下分层,甬道通容,暗门隐后,四面环壁,目无所视,密不透风,高楼与庭楼映彩,暖阁与木屏流辉,柜台横板格窗细,珠算拨盘无声闻,议堂中总管襄理职责殊异,花灯与笔墨同守一日光阴,账房处出票,核账,出银分工明确,地下银库内启封,上架,封存程序完整,账册积层垒桌案,金银压实列木架,木梯接楼,石级连库,一人闪腰,两人莫进,幽暗之中尽是神秘气氛,隐蔽之处却显豁达分寸,充分反映了明清以来中国服务贸易中金融业经营方式发展演变的资本特殊性与技术成熟性,在世界金融史上应是一笔极其宝贵的文化遗产与技术贡献,亦不容后世忽视废弃。
在书院与钱庄西边山坡,便是庄园最大的宅院主体建筑群,是主人居家生活的主要场所,仅通过一座高达两丈进深六丈的拱券门与外界建立联系,由故宫博物院研究员罗哲文教授题写“康百万庄园”门额镶嵌洞券门楣,券门与庄墙连成一体自成堡寨,堡墙起垛留哨防备森严,突显出主人高度戒备的安全意识。穿堂入院,灵璧隐竹,高台筑庭,两厢陈厅,儿童居室露启蒙稚气,中年宅居现剑胆琴心,晚年卧室焚炉火香茗,生活之有序,皆在明伦之中,气机之玄奥,尽蕴天理之内。中医堂草香含柜,织染坊机杼落尘,耕耜与犁钯木旧,碾石与磨盘石新,新婚房内粉纱薄,读书堂外滕架沉,几度夕阳含烟翠,众里他乡忆客忙,佛龛洞里烛光藏,观音座上柳瓶托,哥窑瓷表沧桑隐,东海贝间吼螺声,车马麟麟翻越万里江河,舟船片片出入南北码头,三上成文是典故,藏宝楼中用二窟,掩不尽商海浮波淘沙浪,装不下仕途随流移春秋,睹康熙谕旨训令仍墨浓,览乡邑牌扁刀痕犹刻深,一代富商集农官一体,几辈庭堂融山水浑身,虽有闻于庙堂,播散于江湖,亦为时代与社会集富者所引诫,故家训裱装虽淡,却叮咛耳语至今时矣!
走出康家庄园,眼前的伊洛河波澜不惊,水平如镜,清明如练,芦草如溪,晴天如碧,在岁月的轮廓中,它还会保持自己的不朽与永远吗?
2020.9.10